第七章佳人善射
一名侍女立在阶下,双手扶着一隻木瓜,顶在头上,拼命闭着眼睛。
在她对面,杨玉环一身戎装,正手挽雕弓,当庭施射。她玉臂轻舒,寒光凛
冽的箭头遥遥指向木瓜。
「呯」的一声,院门被人猛地推开。杨玉环手一抖,长箭斜着飞出,直接越
过院墙,消失不见。
那侍女一动也不敢动,眼泪却「刷」地直淌下来。
杨玉环玉脸生寒,咆哮道:「幹嘛!」
「打扰公主了,有点急事请公主帮忙。」程宗扬快步进来,边走边道:「我
需要树一根六丈长的杆子。或者搭一座六丈高的台子也行。」
杨玉环奇道:「竖杆子?你耍猴戏呢?竖就竖吧,找我幹嘛?」
「兴庆宫的人说了,太真公主兼着兴庆宫使,在兴庆宫施工,必须要经过公
主同意。」
杨玉环沉下脸道:「你去兴庆宫做什么?」
「一千金铢,求别问。」
「两千!」
「成交!」
「两千五!」
「有点素质好不好?」
「小气。」杨玉环翻了个白眼。
拿到承诺,程宗扬双手抱拳,「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别急啊。」杨玉环叫住他,笑盈盈道:「你竖杆子的事我同意了,你打扰
本公主射箭的事怎么说?」
程宗扬看了看她手里的雕弓,又看了看对面的侍女,「射得挺好,就是有点
费侍女。」
「少废话!站过去,让本公主射一箭。不然兴庆宫一根草你都别想动!」
程宗扬叹了口气,过去接过木瓜,顶在头顶,「这样?」
杨玉环对侍女道:「去,给程侯换颗龙眼。」
「适可而止啊!」程宗扬叫道。
「再啰嗦,给你换颗瓜子贴脑门上!」
程宗扬顶着龙眼,站在庭中。对面杨大美女搭箭张弓,眯起美目,那姿势看
起来跟真的一样。还别说,一身戎装的杨大美女很有点看头。飒爽红颜,披甲娇
娃。她那身明光铠肯定是特制的,胸前那对护甲又大又亮又鼓,比寻常的明光铠
足足大出两倍,打磨得如同镜子般光滑,完美的弧线尽显唐国工匠精湛的手艺。
太费料了……程宗扬心里感叹着,只见那支雕翎箭脱弦而出,朝着自己胯下
直射过来。
程宗扬注意力都放在头顶的龙眼上,直到长箭射出,才发觉不对,当场惊出
一身冷汗,急忙飞身跃起。
「看箭!」娇叱声中,杨玉环出手如风,又拈出一支雕翎箭,张弓射出,目
标仍不离他胯下三寸。
程宗扬一个千斤坠,从空中落下,劈掌打飞箭矢,接着寒光一闪,又是一箭
射往自己胯下。
「看箭!看箭!」
「再来一支!」
杨玉环一连九箭,射得程宗扬东奔西蹿,自己乐得花枝乱颤。正射得高兴,
伸手却摸了个空,一囊的雕翎箭都用了个干干净净。
程宗扬一边躲,一边往前,杨玉环这边矢尽,立刻闪身直入,抬掌往杨玉环
堪称祸水的娇靥拍去。
杨玉环寸步不让,挥起雕弓,砸向程宗扬的手腕。
程宗扬抬臂一圈,将牛筋混着丝麻拧成的弓弦绕在臂上,接着手臂一振,弓
弦寸寸碎断。
杨玉环鬆开雕弓,披着鱼鳞甲的右臂屈肘攻出,直击程宗扬的面门。下面抬
腿提膝,撞向他的小腹。
程宗扬屈臂合拢,硬接了杨玉环一肘,下面双腿一紧,将她攻来的膝盖夹在
大腿中间。接着一手探出,伸出食中二指,往她那双水汪汪的美目点去。
杨玉环丝毫不退,红唇一张,咬向他的手指。程宗扬化掌为爪,朝她胸口抓
下。杨玉环不闪不避,双手直插程宗扬软肋的位置,竟然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拼命
招术。
「叮」的一声,程宗扬手指扣在杨玉环胸前,在那隻半球状的铜镜上抓出五
个凹陷的指痕。
程宗扬意外的是杨玉环身上的明光铠如此坚固,自己七成力道一击,竟然没
能击碎胸甲。杨玉环则是没想到他指上的力道如此强横,虽然有铠甲护身,仍被
震得浑身脱力,插向程宗扬软肋的双手失去力道,就像掐在他腰间一样,一点威
胁都没有。
更惨的是她右腿还被夹住,这时上身受到重击,身体失去平衡,仰身往后倒
去,紧接着颈后一紧,却是被他另一隻手趁虚而入,扼住后颈。
杨玉环要穴被制,身子顿时软了下来。
「行!算你厉害,我认栽!」杨玉环爽快地说道。
「认栽就行了?」
「哟,那你还想怎么着?这里可是镇国大长公主府,外面是十六王宅,信不
信我喊一声,随时叫来五十多个兄弟,一百多个侄儿?打死你都不带喘气的。」
「这里是凤池穴,专门治落枕的。公主殿下,我给你治治啊。」说着,程宗
扬手指一紧,一股真气透入穴道。
杨玉环脸色大变,叫道:「住手!」
「啊……」
杨玉环后面这一声,叫得是百转千回,荡魂夺魄,那叫个娇啼婉转,媚意噬
骨,程宗扬当场腿软,险些都没把持住。
「程侯大人,奴家错了,」怀里的大美女楚楚可怜地娇声啼道:「你就放过
奴家吧……」
程宗扬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然后手指一翻,挟出那颗龙眼,「把它
吃了。」
「士可杀不可辱!啊……」
杨玉环含泪道:「我吃……」
程宗扬手指一鬆,杨大美女又变脸了,「都还没剥,你让我怎么吃?」
程宗扬「咔」的一口,把龙眼外皮咬开,然后递到她嘴边,「吃吧。」
杨玉环乖乖张开红唇,程宗扬把龙眼挤到她口中。她含住龙眼,将晶莹的果
肉轻轻吸入口中,然后舌尖打了个转,又将果肉挑了出来,含糊道:「有你的口
水。」
「少废话!」
「那么凶幹嘛?」杨玉环嘟囔着吃掉果肉,然后把果核吐出来,用红唇含着
让他检查,「唔。」
程宗扬盯着那颗果核,犹豫着要不要用嘴把它含起来——杨大美女这都划下
道了,自己接招,被骂句禽兽一点都不冤。问题是不接招,那可连禽兽都不如!
杨大美女柔软的肉体斜躺在自己手中,玉靥犹如香雪,花瓣般的红唇娇艳欲
滴,眼波春水般荡漾着,娇慵的神情衬着森严的甲胄,有种说不出的旖旎风韵。
程宗扬忽然有种冲动,想把她外面那层坚固的铠甲剥去,感受一下里面那具
丰腴香滑,犹如凝脂的玉体。尤其是传说中被安禄山用木瓜掷伤的太真乳,是何
等的丰挺饱满,浑圆肥硕,柔弹软腻,欺香赛雪……
「噗!」
一颗龙眼核吐到脑门上,杨玉环瞪着凤目嗔道:「给钱了吗你还看!眼珠子
都掉下来了!」
程宗扬面不改色地说道:「知道你为什么输吗?」
「因为你卑鄙无耻下流?」
「因为你穿的铠甲。」程宗扬道:「穿着这么重的甲,还跟我打?分分钟钟
玩死你!」
杨玉环冷笑道:「想骗我脱铠甲?门儿都没有!」
「宋国有种甲,既轻便又灵活,下次跟我打,记得换上啊。」
「宋甲?」杨玉环挑起眉梢,「步人甲?瘊子甲?山文甲?」
「纸甲。」
「哦,」杨玉环恍然道:「泉州纸甲,劲矢难穿。」
「对。下次跟我打,记得把铠甲脱了,披张纸就够了。」
「呸!」杨玉环啐了他一口。
忽然院门「呯」的一声撞开,一群人哭天抹泪地涌了进来。一名太监扑上来
大放悲声,尖着嗓子哭诉道:「太真公主,你可要给我家王爷作主啊!」
程宗扬赶紧放开杨玉环,扭头一看——抚王李纮,那位唐皇爷爷辈的亲王,
正躺在单架上,被七八个号啕痛哭的内侍、随从抬着,他胸口插着一根雕翎箭,
这会儿两眼翻白,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太监拍地哭嚎道:「我家王爷好端端在院里遛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射来
一箭,正好射中我们王爷……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一道雷把她劈死吧……」
这是专程上门骂到脸上了啊。程宗扬倒是能理解,都快把人射死了,骂两声
怎么了?也就是杨玉环了,换个人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杨玉环张着嘴巴,顾不得计较那太监当面骂街,显然也被吓到了。
「是刺客!」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众人眼睛齐齐转了过来,看着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
程宗扬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沉声说道:「昨晚的刺客又出现了!」
「对!」杨玉环恨声道:「该死的刺客!放心吧王叔,我一定会给你报仇雪
恨的!」
众人目光齐齐移到镇国大长公主脸上。你认真的?你不知道那箭上有你的名
字吗?再看看这满院子的箭,全是乱射啊。
「救人要紧!」程宗扬道:「快!叫太医!」
众人目光齐齐转到程宗扬脸上。这意思是要把事情闹大,捅到皇上面前?年
轻人,你胆子很大啊。我们王爷都不敢……
「对!叫太医!」杨玉环道:「来人啊!快去把太医署的大夫全绑来!」
众人目光齐齐移到大长公主脸上。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那还来得及吗?」程宗扬道:「我说的是你这儿那个,汉国的太医!」
这回杨玉环的目光也移过来,「我差点儿忘了……」
杨玉环拍了拍额头,扭头叫道:「潘姊姊!别再把人藏起来了!快把义大夫
请过来!」
李纮的箭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入肉不过寸许,毕竟抚王府离着镇国公主府
有好几百步,流矢力道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他还穿着厚厚的裘服,大半力道都被
挡住了。
义姁剪断箭杆,将箭头周围的皮肉割开,取出箭头,然后用烈酒清理伤口,
敷上伤药。
抚王这会儿气息倒是很均匀,闭着眼一声不吭,额头印着一片红痕。由于要
割开皮肉,义姁本来要使麻沸散,杨玉环说了一句来不及了,一掌把王叔拍晕,
直接动刀。抚王本来是三分演七分装,这会儿彻底挺尸了。
义姁和潘金莲在里面忙碌,杨玉环与程宗扬在外面相对无言。
那天义姁留在紫雲楼,给小环疗伤,程宗扬一走,她便找到潘金莲,哭诉自
己被程侯逼迫,无奈委身屈从,丢了师门的颜面,求潘师姊替自己报仇。潘金莲
怎么回答的没人知道,反正从那天起,她就把义姁藏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再
回舞阳侯府那个魔鬼的巢穴。
「你幹的?」
「天地良心啊。」程宗扬竖起一根手指,「我就幹过一次。」
「我呸!不要脸!」
「这话得说清楚。她跟我的时候,早就不是完璧了。」
「卑鄙!无耻!下流!淫贱!色鬼!淫魔!登徒子!」
「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说完赶紧去把刺客杀了,好给你叔叔报仇雪恨。」
杨玉环往掌心擂了一拳,「必须的!」
「你还真杀啊?」
「不管他是谁,这个黑锅他背定了!」杨玉环忿然道:「竟敢偷我的箭,陷
害我!他也不打听打听,只有我陷害别人的,谁敢陷害我?」
程宗扬对杨玉环的道德下限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你把箭
射出去,还真信了你这套鬼话。
「替你解了围,你也不谢谢我?」
「谢什么啊。」杨玉环瞥了他一眼,「给你透露个消息,公平交换啊。」
「什么消息?」
杨玉环朝房内示意了一下,悄声道:「连着两天晚上都出去了。昨晚除夕都
没在。懂?」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潘姊儿已经找上门来了?前天晚上泉玉姬在,昨晚人
更多,外面还蹲着个独孤谓。她不是没来,而是没找到机会下手……
送上门的鸭子啊,怎么把她给煮了呢?
◇ ◇ ◇程宗扬没待太久,趁里面还在忙碌,潘姊儿腾不出
找自己麻烦,赶紧抽身走人。
离开镇国公主府,程宗扬先就近到了兴庆宫,让人准备在花萼楼的废墟上搭
建台子。接着让内宅诸女全都搬到靖恭坊在建的水香楼内,同时给太真公主下了
个帖子,邀请她方便的时候到水香楼赴宴,自己随时恭候。
为了给潘姊儿创造机会,自己也是煞费苦心了。水香楼离十六王宅更近,没
有京兆府、六扇门的人盯梢,自己的护卫还留在宣平坊宅中,楼里只有内眷,潘
姊儿要是还不上门来找麻烦,除非是她是不准备报仇了。
搭个两三丈的台子不是难事,大木一架就行,六丈高就没那么容易了,必须
有稳固的地基。光是清理废墟,购置的木料这两件事,就不是顷刻可办的。程宗
扬有心让大伙儿歇歇,过个好年,于是让敖润去东西两市,雇佣工匠。只是眼下
正值年节,人力物力都紧缺,程宗扬只能耐心等待。
从段少卿提供的图纸推测,入口的方位和高度应该在花萼相辉楼第三层。程
宗扬找到兴庆宫那个老太监打听,老太监人都快糊涂了,往事倒还记得一些,他
说花萼楼第三层供的是一尊天王像,不过自打花萼相辉楼建成,就一直被布障遮
掩,没有人见过天王像的模样。
经历过黄巢之乱,兴庆宫的旧人早已所剩无几,如今整座花萼楼片瓦无存,
天王像也多半被砸成齑粉,那尊天王像究竟什么模样,已经无人知晓。
程宗扬猜测,那尊天王像只是幌子,为了掩饰地宫的入口而设,本身并没有
什么用处。地宫的入口并非物理存在,而是一个相对的位置。那些草匪把花萼楼
拆毁后,反而彻底失去了碰触地宫入口的可能。难怪他们把整个兴庆宫翻了个底
朝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地宫入口的事先放到一边,程宗扬抓紧时间给潘姊儿设计圈套。水香楼前后
三进,前两进可以放弃,在内院四周设了两处明哨和三处暗哨。明哨是给潘姊儿
看的,暗哨是断潘姊儿后路的。
目前内宅战斗力最强的,依次是蛇夫人、惊理、阮香琳、尹馥兰、罂粟女等
人。孙寿、成光只算是凑数的。赵飞燕、赵合德姊妹、孙暖自保都够呛。吕雉是
一个大大的不安定因素,这么要紧的事,必须把她排除在行动之外。另外还有中
行说、张恽这两个死太监可以当炮灰来用,就怕他们没有为主公献身的觉悟。
程宗扬斟酌半晌,把赵氏姊妹、孙暖留在宣平坊的宅内,由中行说、张恽两
人守着,免得卷入危险。水香楼这边明哨是惊理和罂粟女,一东一西,放在长廊
两端。蛇夫人、阮香琳和尹馥兰作为暗哨,埋伏在天井、檐下、楼梯等处。泉玉
姬放在最外面,作为补救的后手。自己和小紫带着孙寿、成光居中策应。如此天
罗地网,潘金莲只要敢来,立马就是瓮中之鳖,自己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程宗扬下令,从现在开始,水香楼许进不许出。不管谁进来,都不得阻挡,
想走更是没门。整个布局从内到外,从天井到屋檐,形成立体式多角度包围圈,
势必将来敌一举成擒!
「你说,她要不敢来怎么办?这么多准备工作不是白做了吗?」程宗扬布置
完,又不禁患得患失起来。
「那就找一根大竹竿,把程头儿你吊在上面,伸到墙外。」
「什么意思?」
小紫笑道:「钓鱼啊,程头儿来当鱼饵,保证她会上钩。」
「万一她要把我这个饵吃了,人跑了呢?」
「放心好了,我会给你报仇的!」
「别,我看还是把她引到院子里,瓮中捉鳖更合适。」
蛇夫人进来道:「外面的小厮都打发走了,兰姑和没处去的几位姑娘,已经
送到宣平坊。还有……」
蛇夫人为难地说道:「雪雪我们叫不动,它只听妈妈的。」
「那个小笨狗。」小紫起身道:「我去接小笨狗,大笨瓜,你来不来?」
「别把我们放一块儿叫,好像我跟它是同辈兄弟似的。我不去。」
「你的鱼不会来这么早的。」
「万一呢?」
「大笨瓜。」小紫叫来吕雉,一起去宣平坊接雪雪。
程宗扬起身走到窗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怎么还不来?」
蛇奴道:「天还没黑呢。」
「都准备好了吗?」程宗扬又确认一遍。
「准备好了,这会儿院内只剩下我们这些姊妹。」
「一个外人都没有?」
蛇夫人抿嘴一笑,「主子这会儿裸奔都行。」
程宗扬皱眉一想,「这主意不错啊。你说潘姊儿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我要是
光着出去,她会不会惊呼一声,两手捂住眼睛?我们不用动手就赢了啊。」
蛇夫人笑道:「何止如此?主子龙根一出,只怕鹤羽剑姬吓得腿都软了。」
「我要再蠢一点,恐怕就真信你了。」程宗扬摩拳擦掌地说道:「把绳子、
铁镣都准备好!等抓到袭击本侯的女刺客,就在这儿把她吊起来,先姦后审,保
证不冤枉!」
程宗扬双手一拍,然后握紧拳头,就像是已经把那位鹤羽剑姬握在掌心中一
般。
◇ ◇ ◇暮色将至,程宗扬浓眉紧锁,一副忧郁而又焦虑的
模样,凭栏远眺。
此情非干病酒,不是悲秋,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怎么还不来?」
十六王宅,镇国公主府。
义姁忧心忡忡地说道:「师姊……」
潘金莲道:「不要分心。」
「可是,师姊用九华丹强行提升修为,只怕会影响根基。」
「无妨。」潘金莲道:「我把九华丹分成三份,每日只服一份,等先适应药
力,要紧关头再服下最后一份,激发药性,能把危害降到最低。」
「可到底会有风险。」义姁眼泪婆娑地哽咽道:「师姊,你为了我……」
「不光是为了你,是为了光明观堂的颜面,更是为万民除害。」潘金莲不再
言语,闭上眼睛,盘膝运功。
义姁小心退下,没有再打扰这位秉持正义的师姊。
回到住处,义姁取了些明矾,用清水化开,然后摊开一张白纸,用细毫笔蘸
了明矾水,在背面写了几行字。
放下笔,义姁将纸张吹干,上面一片素白,看不到任何字迹。
义姁耐心地等了片刻,然后将纸张翻过来,在正面写了几味药材,随后叫来
抚王府一名小厮,将药方递给他。
「王爷的伤势急需一味药,眼下各处药铺都关门了。你去靖恭坊十字街口南
第二横街东边第三户,把方子递进去。」义姁说着又叮嘱道:「千万小心,别让
刺客在药中下毒,此事切不可让旁人知道。」
小厮仔细应下,收起药方。这会儿虽然已经响起净街鼓,马上就要宵禁,但
急病、产妇不在禁中,何况用药的又是亲王,去一趟靖恭坊只是小事。
眼看着天色已暗,程宗扬等得不耐烦,正想回去,东边院中忽然亮起一点灯
光。
原本的摩尼寺已经摘去匾额,摔碎的摩尼像也被清理干净,只剩下石像的头
颅被半埋在院中,面对着原本神像的位置,被当成了一件装饰品。石台上已经重
新摆放了一尊佛像,身生八臂,盘坐莲台。
两名黑衣僧人提着灯笼进来,在院中走了一圈,然后打开侧面的小门。
「圆静是吧?」
「哎,哎。」一名僧人连声应着,弓着腰走了进来。
他满面皱纹,颌下留着一丛白鬚,看身形,年轻时身量极高,但如今年逾八
十,腰弯得厉害,蒲扇般的大手只剩下皮包骨头,颤微微攥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青龙寺来了几个倭国的学问僧,房舍都住满了。你今晚就住这儿吧。」
「哎,哎。」
「特大师吩咐,给你准备了米麺,厨下有柴火,你自己煮饭。」
「哎,哎。」
「后面院里不要去。有什么动静也别管,就当没听到。」
「知道,知道……」
两名黑衣僧关门离去。老僧走到佛像面前拜了拜,然后攥着自己的小包裹,
拎着一隻小小的米袋,往厨下走去。
程宗扬道:「旁边院子里有什么?」
「那些女摩尼信徒被关在侧院,每天有僧人过来诵经度化。兰姑说,夜深的
时候能听到有人在哭。」阮香琳嗟叹道:「毕竟供奉的神都没了,换作谁也免不
了伤心。」
程宗扬想了想,「把周围的禁音做好。别在小事上露了马脚。」
抚王府的小厮刚走到靖恭坊十字街口,背后一记手刀蓦然挥出,砍在小厮颈
侧。没等小厮扑地,那隻手便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进黑暗中。
片刻后,一名小厮敲响水香楼的大门。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线,露出一张洁白妖艳的面孔。
小厮像被惊到一样,连忙低下头,双手递上药方,细声道:「我是抚王府的
厮役,义大夫给了小的一张方子,命小的过来取药。」
孙寿伸出两根玉指,拈起药方,打量了他一眼,娇声道:「进来吧。」说着
还抛了一个媚眼。
小厮跟着进了院子,「义大夫还有句话,让小的捎给此间主人。」
「在这里等着。」
小厮留在庭院中等候,孙寿将方子送到内院,「义姁让一个小厮送来的。」
程宗扬拿过药方看了一眼,又翻过来瞧了瞧,然后递给成光,「用清水浸一
下。」
成光拿着药方去取清水,孙寿道:「那小厮说,义姁还让他传句话,只能让
这里的主人听。」
「叫他进来。」
不多时,那小厮跟孙寿进来,他恭谨地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启禀老
爷,义大夫让小的传话,说她今晚二更时前往兴庆宫,取甘露合药。」
二更?兴庆宫?义姁能把潘金莲骗到那里?这跟自己的计划不符啊。
「知道了。」程宗扬示意了一下,让孙寿取些赏钱给他。
说话间,成光悄悄将药方递过来。那药方用清水浸过,背面显出一行白色的
字迹:潘服九华丹,强提修为。慎慎。
字迹确实是义姁的手笔。九华丹不知道是何许物,不过能让义姁专门传书示
警,肯定不简单。
程宗扬放下药方,忽然觉得手指有些发麻。他甩了甩手,正要开口,旁边的
成光晃了一下,一声不响地倒在地上。
第八章内有玄机
「有毒!」
程宗扬省悟过来,右手一挥,被浸湿的药方刀片般朝小厮飞去。
小厮身形游鱼般一闪,避开纸张,接着袖中机括声响,扬手打出三枚暗箭,
分别射向程宗扬的额头、心口和下腹。
程宗扬整隻右手都开始发麻,他连着座椅往旁边倒去,避开暗箭,随即左手
一撑,弹起身,顺势抽出座椅,往那小厮抡去。
小厮身子一滑,鱼儿般避开木椅,然后抬起左手,几枚暗箭飞出的同时,衣
袖中跳出一截玉柄。他握着玉柄一拔,一柄拂尘扬起银白的轻丝,往仓促闪避暗
箭的程宗扬拂去。
程宗扬心头一紧,拂尘?道门诸宗?太乙真宗还是瑶池宗?
不对!他方才说话时语音带雌,是个太监!想要自己性命,仇士良还是鱼朝
恩?
程宗扬就地一滚,避开拂尘,接着一提真气,发现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不
禁暗暗叫苦。这小厮修为顶多四级,真要正面交手,未必能打得过阮香琳,但他
用的毒药极其霸道,身法更是诡异,自己几次反击,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程宗扬奋力避开拂尘,一边心下懊恼,自己本来设下圈套,等着钓潘姊儿这
条大鱼,没想到来了个小虾米,一不留神,居然把自己逼到绝境。
门口一声惊叫,却是孙寿取了钱铢过来,正看到小厮从怀中掣出一柄匕首,
往主子胸口扎去。
程宗扬一脚踹出,小厮猫一般灵巧地一躲,匕首斜刺,在程宗扬腿上拖出一
道长长的伤口,接着往后一跃,掠进侧室,「呯」的一声,破窗而出。
「救命啊!」孙寿这才叫出声来。可她的叫声像是遇到一层无形的屏障,被
限制在正厅周围。
四周娇叱声起,各处的明樁暗樁纷纷现身,往传来声音的侧室方向处围杀过
去。
程宗扬坐起身,只觉得心臓都有些发麻。自己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也太衰
了,自己刚撒了网,鱼毛都没见呢,倒把自己赔进去了?
阮香琳抢进室内,看到程宗扬腿上的伤口,不由骇了一跳。好在伤口不深,
只是皮外伤。她气恼地掴了孙寿一掌,「没用的东西!」
孙寿捂着脸跌坐在地,身子还在发颤。
阮香琳一边扶主子起身,一边道:「几名侍奴都去追了。他跑不了的。」
「往哪边跑了?」
阮香琳道:「蛇奴往西,罂奴往南,惊理往北。」
程宗扬差点儿没气死,合着连歹徒往哪儿跑的都不知道?纯粹是瞎追啊!
「怎么还漏了一边?」
「妾身守在东面,没见着刺客。」
阮香琳这才发现他半边身体都是木的,不由又惊慌起来。
「看看她怎么样。」程宗扬往倒在地上的成光示意了一下。
孙寿爬过去,手忙脚乱地探了探成光的鼻息,「还有气。」
程宗扬略微放心了一些,看来不是致命的剧毒,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不一会儿,一众奴婢陆续返回。她们围过去的时候还是晚了,只看到破碎的
窗棂,那名刺客早已经逃之夭夭。蛇奴等人一路追到坊外,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
着,倒是在一条背巷里,找到一名被剥了外衣的小厮。
「是谁!到底是谁幹的!」程宗扬火冒三丈,「谁在正厅设的禁音?」
阮香琳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是主子你的吩咐。」
程宗扬无语半晌,最后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赶紧拜佛去,求着咱们的鱼千
万别来。就咱们这默契,要是潘姊儿来了,一人一剑就把咱们全挑了。」
等那被剥了外衣的小厮醒来,几人一问,终于拼凑出事情的大致经过:那刺
客先是打晕了抚王府的小厮,然后拿着药方径直登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进了水
香楼。
原本信心满满的计划,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刺客闹了个灰头土脸。程宗扬心下
窝火,又撑了一阵,终于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一双温凉的小手放在脸上,从头顶的百会穴开始,一点一点按
摩到颌下,接着唇上一软,一条软腻的香舌伸了进来,将一颗小小的丹药送到自
己口中。
一股清凉的苦意从口中化开,身上的麻痹逐渐退去,程宗扬清醒过来。他睁
开眼,只见小紫正俯在自己面前,双手捧着自己的面孔,笑盈盈看着自己。
程宗扬刚要开口,一根手指竖在他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回来啦。」程宗扬悄声说道。
小紫轻手轻脚拉开被子,钻进被窝,在他耳边道:「你听。」
程宗扬竖起耳朵,听到蛇夫人正在训斥孙寿,埋怨她太过无用,见到主子遇
袭,居然只会乱叫,都不知道去替主子挡刀 .「她不会喝高了吧?让寿奴替我挡
刀?」
「再听。」
「嗯?」
程宗扬敛息凝神,渐渐的,一个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
呼吸声!有人躲在楼上某个位置!
程宗扬立刻反应过来,那刺客没有逃走!而是踢碎窗户,做出逃走的假象,
然后反身逃到楼上。
「好胆!」
程宗扬坐起身,却被小紫拉住。
她摊开手掌,莹白的掌心停着一隻小小的飞虫。她吹了口气,飞虫悄无声息
地飞了起来,墨点般融入夜色中。
程宗扬走到窗边,中气十足地喝道:「都过来!听老爷训话!」
程宗扬把所有奴婢都叫过来,一番搜肠刮肚,足足训了半个时辰,最后实在
找不出话说,才把她们都打发走。
再听楼上,已经贼去楼空。
既然发现那刺客的踪迹,要抓住他并不难,难的是揪出幕后的指使者。杨玉
环提醒过他,宫里有人在摸自己的底。究竟是哪个大太监在背后指使?为什么要
自己的性命?
抓住那名刺客只是治标,要紧的是治本,揪出主谋!否则天知道还有多少刺
客在等着自己。
「大笨瓜,人家给你留了驱毒的丹药,结果你一下就被人麻翻了。」
「意外,都是意外。」
有小紫在,刺客用毒的手段很快被查出来。他在药方上涂了一种从蛊虫中提
炼出的粉末,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干燥状态下对人体没有任何影响,可一旦遇到
清水,就会产生强烈的麻痹效果,甚至通过皮肤接触都能起效。
实际上,这是传闻中,采花淫贼和一些纨绔们最热衷的迷魂药,没想到自己
竟然亲身体验了一把。这也让程宗扬更加恼火,死丫头驱毒及时,并没有对自己
造成什么伤害,可被人用采花的麻药迷倒,面子上实在下不来。
至于腿上的伤势,倒是不重,只是皮外伤,可也免不了受痛几日。
「等抓到那个死太监,我非把他腿打折不可!」
后半夜风平浪静,潘姊儿到底没来。
长夜将尽,晨钟远远传来,沉睡的长安城从洋溢着年节气氛的长夜中醒来,
迅速变得热闹起来。程宗扬没有留在水香楼守株待兔,而是包扎好腿上的伤口,
然后换上一身布衣,低调地前往平康坊。
谢无奕的住处很好找,他带着僮仆、属吏、护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包下一座
青楼。程宗扬来时还怕他高卧未起,结果一通传,立刻被请进内室。
程宗扬进门就吃了一惊,谢大爷披头散髮,敞衣袒腹,一手搂着一个娇艳的
粉头——大清早可就幹上了。
这种放浪形骸,醉生梦死的神仙生涯,让程宗扬自愧不如,自己放浪形骸就
是说说,人家这才是真浪!
「且来之!」谢无奕大笑着将一个粉头推过来,「与君同乐!」
程宗扬一把接住,奇道:「晋国也不缺胡姬吧?我记得贵府还有不少胡人婢
女。」
谢无奕摇头晃脑地说道:「如何比得上此间胡姬艳若桃李,妖娆多姿?」说
着往窗外看了一眼,「咦?天又亮了?」
好嘛,自己还以为他是起得早,没想到是睡得晚。这日子也太堕落了。
程宗扬把一隻玉匣放在案上,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谢无奕嗤道:「以咱们的交情,还带什么礼物?」
程宗扬客气地说道:「生意的事,还请尊驾多多照顾。」
谢无奕笑了一声,挥手把两名胡姬打发走。
谢无奕爬起来,伸了伸腰,「私下说话,也不用坏我清名吧?弄得我好像在
索贿一样。」
「谢大哥还在乎这点名声?」
谢无奕抚掌大笑,「说得好!名声于我如浮雲!」
程宗扬把胡姬的衣物推到一边,坐下来道:「说吧,到底什么事,把你这位
大爷都派出来了?」
「别急啊,我先看看礼物。」
谢无奕打开玉匣,里面是两株手指粗的植物,长约三寸,通体碧绿如玉,散
发出淡淡的清香。
程宗扬道:「别说我不向着你,一株给王丞相,一株给你的。」
谢无奕讶然道:「这是……仙草?」
程宗扬一怔,「你认识?」
谢无奕哂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谢家连这东西都没见过吧?」
程宗扬作势收起玉匣,「好不容易寻来的,没想到你还看不上。」
「别啊!」谢无奕拦住他,「我就是见过,还没尝过呢。久闻这仙草明心养
神,延年益寿,还能壮阳补肾——我这身子骨,早该补补了。」
程宗扬放开玉匣,笑道:「好了,说正事吧。」
谢无奕也不客气,张口将一株仙草塞到口里,边吃边道:「建康出了一则流
言,说司马氏已经驾崩。王丞相勾结内侍,隔绝消息,似有不臣之心。味道还不
错。」
「叶子别吃。晋帝?死了吗?」
谢无奕不屑地说道:「他?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活着。这叶子怎么用
的?」
「女人吃的。谁放的流言?查出来了吗?」
谢无奕摇了摇头,「不是王家,也不是我们谢家。」说着他把一片叶子丢到
嘴里,「味道差不多。」
这才是累世富贵的世家风范,多贵重的东西都不当回事,随随便便就吃了,
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浪费。相比之下,自己和石超家底都差得远,只算是刚赚了几
个小钱的穷鬼。
「也不是江州。」程宗扬道。
谢无奕明显鬆了口气,「那就好。」
「王丞相就因为这个,派你到唐国来?」
谢无奕斟酌片刻,「孟贵妃之子年前夭亡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只剩一口气的晋帝没死,唯一的太子死了。这
还不如让晋帝驾崩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鬼知道孟贵妃那个儿子是谁的种,让他继承帝位,还不如
从宗室里找一个。临川王就挺合适……
「不会是临川王幹的吧?」
「不知道。」
「王丞相是什么意思?」
「还能怎么办?只能从宗室里面挑了。」
「挑谁?」
谢无奕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程宗扬看了看身上,「怎么了?」
「你不会以为,晋国有什么事能瞒过我们王谢两家吧?」
程宗扬干笑道:「我也没什么瞒你的啊。」
谢无奕压低声音道:「生一个啊。」
程宗扬憋了半晌,「王老头就出的这馊主意?」
「跟王丞相没关系,是我的主意。」谢无奕小声道:「自家兄弟,何必便宜
外人?」
「这话我就当没听到。」
真当我是种马啊。汉国有这心思也就算了,晋国居然也起了这心思?也就是
我现在生不出来,我要是能生,干脆让六朝的皇帝天子全都改姓程好了,将来六
朝会盟,全是自家兄弟……
「赶紧说正事!」
「王丞相让我来看看唐国的市面是否太平。」谢无奕说道:「汉国刚乱了一
场,晋国又有人不消停,听说昭南和秦国也不太平。就怕大乱之世将至。」
程宗扬道:「宋国倒是还挺安生。」
「你可能还不知道,晴州那边,刚把宋国的知州礼送出境。」
晴州名义上一直由宋国管辖,但宋国委任的晴州知州毫无实权,差不多只算
晴州那些商贾妆点门面的吉祥物,现在晴州连吉祥物都不要了?
「商税?」
「兴许吧。」谢无奕显然也不了解内情。
程宗扬道:「你觉得唐国局势如何?」
谢无奕不屑地说道:「我们那位晋帝好歹是受制于世家,唐皇却是受制于家
奴。可堪一笑。」
「这话也就你敢说了。」程宗扬对他的大嘴巴也是服了,都不带掩饰的。
他提醒道:「唐国挺乱的。我昨天也遇刺了。」
谢无奕吓了一跳,「谁幹的?」
「没逮到,让他逃了。八成是个太监。」
谢无奕跑到窗口张望,心惊肉跳地说道:「你不会把刺客引过来吧?」
程宗扬吓唬道:「小心暗箭!」
谢无奕赶紧躲到一边。
程宗扬奇道:「谢大哥,你这么胆小,幹嘛学人出使呢?」
「生死有命,我倒是豁达得很。」谢无奕道:「可我要是死在长安,使得晋
唐交恶,那就百死莫赎了。」
程宗扬挑起拇指,「谢大哥好博大的胸怀。」
「博大个啥啊,我是怕我们家北府兵打不过唐军……」
好嘛,北府兵都成你们家的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晋国是你们王谢两家管的。
「你们家幼度呢?怎么不是他来?」
「王老头还指望他坐镇呢。他要是挪窝,建康怕是就要翻天。」
「局势紧张到这个地步了?」
「说来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听了你的话,各家大肆囤粮,晋国早就饿孚遍
野了。」
「灾情这么严重?」
「灾情重不重我也说不准,反正囤粮的各家都发财了。」
程宗扬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自己劝晋国囤粮的目的是救灾,可不是让这些世
家借机敛财的。晋国要是因为缺粮大乱,他们赚再多钱有个屁用。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谢无奕并非蠢人,但他对政事兴趣缺缺,除了建康市面
上出现流言,有人暗中搅事,别的也说不出什么眉目来。
从平康坊出来,程宗扬直奔驿馆。
汉国动乱方息,晋国暗流涌动,宋国在江州之战中大失颜面,连晴州那帮商
人都公然驱逐宋国官员。还有谢无奕提到昭南和秦国也不太平,徐君房莫名其妙
成了秦国使者,中间到底有什么蹊跷?
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徐君房还没有回驿馆,而是元正大朝会之后就一直留在
宫中。徐大忽悠不会真把唐皇李昂那个小年轻给忽悠瘸了吧?
程宗扬犹豫一下,转身去找童贯。
廖群玉仍然杳无音讯,童贯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坐实了正使的位置,每日里
迎来送往,俨然以宋国官方自居。
不过在程宗扬面前,小贯子倒是恭谨得很,程宗扬本来让他散朝之后来找自
己,但昨天忙着给潘姊儿设套,实在脱不出身。这会儿主动上门,童贯恭恭敬敬
地叉着手,站着回话。
太后、梦娘等人都好。官家更是圣明英睿,处置政事越发有章法,半年多来
接连提拔了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等一大批能力不凡的中坚官员,国势蒸蒸日
上。
太尉高俅奉命整顿上四军,一番淘冗汰弱之后,种世衡、刘宜孙等一批年轻
将领崭露头角。不过听说驻守筠州的西军好像出了点什么事,眼下正在打官司。
贾相爷力推方田均税法,惩治了一批办事不力的官员,但因为商税,跟晴州
那边出了些矛盾。至于宋国的官员被晴州驱逐……
「外边想必是传错了。」童贯信誓旦旦地说道:「其实是贾相爷对商税的征
收不满,把晴州知州召回临安。又把夏将军调到丹阳,掌管水军。」
夏用和是贾师宪的心腹,他去掌管水军,难道要对晴州用兵?程宗扬想想都
觉得不可能。宋国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在江州打了个灰头土脸,几乎都成了六朝
的笑话。晴州仅雇佣兵就不下五万人,实力远在江州之上,宋国哪儿来的勇气再
出兵晴州?多半还是摆出姿态,逼晴州在商税上让步。
童贯年纪还不到谢无奕的一半,地位悬殊,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但说起政事
头头是道,自己收获的信息,比谢无奕那边多了十倍还不止。
「廖先生留下什么话了吗?」
这会儿终于说到正题,童贯小心翼翼地回道:「没有。」
「有没有跟谁交往?」
童贯思索着说道:「廖先生到长安之后,倒是时常出门。」
程宗扬忽然想了起来,「他那个随从呢?还在吗?」
童贯茫然道:「随从?廖先生自己一个人来的啊。」
离开驿馆,程宗扬又去了兴庆宫一趟。花萼楼的废墟还没有清理完毕,不过
方位已经划好,等材料备齐便开始动工。
程宗扬看了一遍,然后走到角落处,「怎么样?」
吴三桂现身出来,「没人盯梢。」
刺客的事被程宗扬掩盖下去,没有惊动唐国官方。今天他特意一个人出门,
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钓上鱼来。结果也不意外,昨晚的刺客刚刚行刺失败,总得回
去总结经验,汲取教训,休息一下,不会这么快就再次出手。
程宗扬想知道的是,除了那刺客之外,是不是还有人对自己的脑袋有兴趣?
「我先回靖恭坊。你们去打听一下周族那位少主的下落。我怀疑廖群玉是去
找他才失的踪。」
「我们也过去?」
「不用!」程宗扬发狠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刺杀我!」
◇ ◇ ◇「梆,梆梆……」
打更声渐行渐远,已经是三更时分,靖恭坊内一片寂静。
一隻泛着金属光泽的蜘蛛从土中钻出,伸出尖肢爬到梁下,然后抱起尖肢,
从尾部吐出一条金属丝,垂下尺许,像颗石子般悬在空中。
微风吹来,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踏上墙头,然后像柳絮一样飘入院中,正巧
避开罂奴、兰奴和阮香琳的视线。
「真有耐心啊,」程宗扬小声道:「这么冷的天,在树上等了快两个时辰,
也不怕冻出毛病……」
「咦?」小紫轻轻咦了一声。
程宗扬也惊觉过来,「不对!」
那刺客刚钻到街边的树上藏身,就被小紫驭使的机械虫蚁发现。但直到刺客
现身,程宗扬才察觉到,来的并不是潘金莲,而是昨晚假扮小厮的那名刺客。
这厮好大的胆子!昨天放你一马,今天又来——这是不把我舞阳侯程员外放
在眼里啊!
程宗扬不禁怀念起杨妞那支拿来砸核桃的手枪来,要是那枪还能用,自己在
楼上直接把他一枪撂倒,让他还敢猖狂!
刺客悄无声息地掠进内院,刚踏入天井,一道强光从天而降,将他黑色的夜
行衣都照得发白。
「抓住他!」程宗扬伤腿蹬在几上,立在窗口,挥着手电筒叫道:「想来就
来,想走就走?老爷我不要面子的吗!」
刺客像被吓到一样,呆立当场。躲在檐下的蛇夫人挥出一条长鞭,朝刺客颈
背卷去。惊理从廊上飞出,左手掐着剑诀,右手长剑如水,直逼刺客的面门。尹
馥兰抬手一招,将数十枚苍青的松针撷在手中,劈掌打出。
雪亮的光柱下,长鞭、利剑、松针同时打在刺客身上。「噗噗」数声轻响,
刺客的夜行衣委蜕在地,却是一袭空衣,真身早已消失。
接着墙下树影摇曳,那刺客已然遁身树上,借势掠起,攀上屋檐。
「休走!」阮香琳娇喝声起,手中玉带抖出十余个或大或小,或正或斜的圆
环,往刺客足膝缠去。
刺客飞身跃起,半空中双掌推出,衣袖蓦然一荡,六支袖箭同时击发,分别
射向阮香琳和另一边的罂粟女。
两女各自躲开,那刺客已经踏上檐角,飞身跃往檐脊。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凌空飞来,长长的衣袖宛如凤翼,挥向刺客的后背。
「篷」的一声,吕雉一掌印在刺客背心。那刺客刚跃上檐脊,就被击中,整
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相邻的院子,然后踉跄了一下,飞身弹起。
程宗扬脸都黑了,这一回自己以有心算无心,手段尽出,竟然还被那刺客给
跑出去!他算是看出来了,不是这刺客太狡猾,着实是这帮侍奴太无能!相互间
一点配合都没有!
小紫道:「我也去。」
程宗扬怫然道:「哪儿用得着你去?」
「去钓鱼啊。」小紫说着抓起雪雪的后颈,抖手掷出。
小贱狗四条小短腿舞动着,以狗刨的姿势从空中游过,一头扎进邻院。小紫
紧接着从窗口飞出,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拉起,轻轻一荡,从檐下掠过。
隔墙是原摩尼寺正院,里面只剩一个眼花耳背的老僧。小贱狗嗅了嗅,然后
朝着一个方向发力狂奔。蛇奴等人紧随其后,乱纷纷地追了上去。
程宗扬一脸的惨不忍睹,自己养的这一堆奴婢简直都是废物,追个刺客跟打
狼一样,明樁暗哨一窝蜂地瞎追,一点章法都没有,难怪连个刺客都拿不住!
他正想赶往主楼压阵,忽然间心头一凛,掠过一丝寒意。
前方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那人白衣如雪,面罩轻纱,身姿婀
娜,风姿绰约,仅仅往那里一站,便流露出无尽的风情。
潘金莲!
程宗扬头大如斗,她竟然已经潜入楼内,直到此时才现身。
真没想到啊,向来光明正大的潘姊儿居然也学会玩阴险了!
古怪的是,潘金莲没有动,而是手持长剑,斜斜指向檐角一处模糊而斑驳的
阴影,娇喝道:「出来!」
第十一集吴钩霜雪
第一章红芳乱斗
夜色如墨,狭窄的天井内只有一盏灯笼挑在檐下,透出昏黄而黯淡的灯光。
一众奴婢都去围追刺客,整个水香楼里只剩下程宗扬一个带伤的男主人,还
有孙寿、成光这俩战力平平的花瓶。
潘金莲选在此时现身,显然是看穿了自己设计的圈套,根本不给自己以多打
少的机会。但让程宗扬不解的是,自己这边已经没人了,她却没有立即出手,反
而持剑对着檐角的位置,如临大敌。
屋檐上覆盖着一片阴影,程宗扬在廊内观望多时,丝毫没有发觉那片阴影有
什么异样。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夜晚缺乏稳定的光源,类似的阴影随处可见,如
果没有才显得不正常。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那隻悬在梁下的蜘蛛八条尖肢一节一节张开,复眼缓缓
转动着,从它尾部拉出的金属丝纤细如髮,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潘金莲手握长剑鹤侣,白衣无风而动,气势越来越凌厉,杀意凛然。
等她气势攀至顶点,再出手一击,自己能不能顶得住不好说,但程宗扬敢肯
定,她脚下的飞檐肯定顶不住,梁倒屋塌都有可能。
就在潘金莲即将出手的一刹那,那片阴影忽然动了起来,像泉水一样沿着灰
色的瓦片流向檐角。
这是……又一名刺客?
程宗扬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热门,一晚上来了三拨刺客,还都不是一伙
的!除了潘姊儿的身份可以确定,逃走的那个只能猜测或许跟宫里的阉党有关,
至于藏在阴影中这位,连猜都猜不出来,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程宗扬不禁反躬自省,有道是事不过三,这一晚上来三拨刺客,自己的仇家
已经泛滥到这个地步了吗?难道自己在招惹仇家这事上也要跟岳鸟人看齐?光潘
姊儿就够自己喝一壶的,如果潘姊儿跟另一名刺客联手……
程宗扬立在二楼的廊窗前,表面镇定自若,丝毫看不出半点心虚的模样,只
见他一声长笑,沉声喝道:「她已经落入本侯圈套!还不动手!」
潘金莲凝在半空的长剑蓦然刺出。那片阴影泛起水状的波纹,然後突地掀开
一角,一柄直刃短刀一闪而出,毫无花巧地架住剑锋,紧接着从阴影内打出数点
寒光。
潘金莲娇躯後折,几枚暗红色的菱状暗器全部打空,接着足尖探出,一记斜
踢南斗,正中对手持刀的手腕。那柄短刀脱手飞出,潘金莲白衣轻举,仙鹤般飞
起,长剑宛如一泓秋水,划出一道圆弧,斩破阴影。
贴在檐上的阴影流动着人立而起,被劈开的阴影缝隙中露出一面宽不盈尺的
圆盾,准确地抵住剑锋。紧接着圆盾一翻,盾下一隻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五指张
开,一把抓住长剑。
剑掌相交,发出金石摩擦的刺耳声音,那手套却是金属制成,丝毫不惧长剑
的锋锐。
潘金莲面带轻纱,露出的妙目不动声色,右手催动剑气,左手双指并起,施
出一个剑诀。
那阴影再退一步,已经退到飞檐挑起的尖顶,退无可退。一直隐藏在阴影中
的右手终于伸出,同样带着黑色的金属手套,五指并拢,往剑锋切去,似乎想徒
手斩断长剑。
与此同时,那柄飞出的直刃短刀在空中悄无声息地转了一圈,像被无形的丝
线牵引着,斩向潘金莲颈後。
眼看刀锋就要斩中潘金莲洁白的玉颈,忽然「叮」的一声,短刀往後弹出。
却是潘金莲捻着剑诀的左手往後扬起,像弹开一粒弹珠般,将短刀弹飞。
阴影中那隻抓向长剑的右手一震,手腕仿佛被掌刀斩中,斜着荡开。
程宗扬这才发现,那名藏在阴影内的刺客右腕系着一条黑色的细链,将短刀
连结起来,初一交手时就被挑飞的短刀其实一直在刺客的掌控中,伺机而动。如
果潘金莲没有及时察觉,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便是致命的杀招。
潘金莲心细如髮,轻鬆破去对手的直刃链刀,占得先机,接着一剑斩下,鹤
侣剑光华大作,如沸汤泼雪般涤除阴影。
一直藏在阴影中的刺客终于露出身形,她从头到脚都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身
材纤小,腰前垂着一条手掌宽的长带,似乎附有某种奇特的幻术,摇晃时暗影变
幻不定,使得她的身形时明时灭,似乎随时都会隐遁消失。她脚下穿的鞋子也颇
为古怪,大脚趾是分开的,进退之际迅捷如飞,而且悄无声息。
两名女子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黑衣如墨,甫一交手,便是立分生死的绝杀,
此时彼此现出身形,出手更加凌厉。潘金莲长剑寒光四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对面那名刺客修为比她差出一截,但身法极为诡异,在方寸之间变化万千,
屡屡从不可能的角度避开剑招。
转眼间,两女便在只能容足的檐角交手十余招,潘金莲固然稳上风,对面的
刺客也没有束手就擒,她身形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右手的链刀和左手的腕盾尽往
潘金莲的腹下、咽喉等要害处招呼,还不时在必死的局面下突然打出几枚菱形的
暗器,拼着与对手同归于尽。
潘金莲手中的鹤侣剑越来越亮,出招却是极稳。她六分心思放在御敌上,另
外四分始终保持警惕,遇到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招术,宁肯放过重创对手的机
会,也绝不行险。毕竟真正的敌人是在对面的回廊中。
那姓程的贼子一直没有出手,只是不断发号施令,叫嚣道:「给我上!」
「抓住她!老爷重重有赏!」
「没吃饭吗?用力!给我往死里打!」
卑鄙!堂堂男儿,只敢驱使奴婢卖命,自己像老鼠一样躲在暗处!
潘金莲心中鄙夷,心态却更为谨慎。当日不小心落入程贼手中,经历了毕生
难忘的奇耻大辱,对程贼的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记忆犹新,这一回,她绝不允许自
己再次犯错。
她这一趟来时已经打算好,觅机行事,绝不冒险,如果找不到出手的时机,
宁肯等到同门前来轮替的时候,再叫上义姁,三位同门一起动手。
没想到这次遇到刺客来袭,一众侍奴连同小紫都被引走,楼内只剩一个受伤
的程贼。如此天赐良机,再不出手必定後悔莫及。只不过,檐角还有一个隐藏更
深的暗樁。
程贼虽然做得隐秘,终究瞒不过她敏锐的知觉。想除去程贼,必定要拔掉这
颗钉子。
潘金莲不知道的是,对手也是同样的想法,将她认作程宗扬手下的鹰犬,以
为自己已经落入彀中,只能拼死一战。
「为虎作伥,可耻!」潘金莲用森寒的口气怒斥道。
对面的黑衣女子默不作声,却听观战的程贼气势汹汹地喝道:「少废话!出
绝招!」
两人攻势同时一紧,潘金莲的鹤侣剑绞住短刀的锁链,劲力疾吐,将锁链斩
断,左掌同时拍出,正中圆盾。
对手招术诡异,但一大半的变化都来自于作为攻防轴心的双腕,潘金莲蓄势
已久的一招施出,对面的刺客双掌荡开,身前空门大露,潘金莲抬起左掌,往对
手胸前印去。
程宗扬那一声喊,两人都以为他是在命令对方出招,潘金莲攻势尽出,对面
的刺客也同样使出杀招,她圆盾下蓦然探出五支钢爪,撕开潘金莲的衣袖,接着
蒙面的黑布蓦然一鼓,一道赤红的火柱从黑巾中冲出,猛地往潘金莲脸上扑去。
潘金莲抬起左手,一掌按熄了火柱,右手鹤侣剑光芒大作,剑身宛如透明的
冰玉般,迸射出莹白的光芒,一剑斩断短刀的锁链,接着以雷霆万钧之势往前斩
下,将对手一分为二。
「篷」的一声,女刺客的身影被剑气劈开,溅起一团紫色的浓烟。瞬间便将
两女的身形,连同脚下的飞檐全部笼罩起来。
紫烟翻滚着飞速膨胀,只一个呼吸就扩散到整个天井。忽然浓烟中传来一声
低呼,却是潘金莲的惊叫声。接着一声巨响,飞檐断开,瓦片连同砖石、碎裂的
斗拱倾颓下来,重重砸在天井中。
尘埃飞扬,梁下的蜘蛛收起细长的尖肢,复眼的微光渐渐收敛,重新隐藏在
黑暗中。
程宗扬挥了挥手,驱散飘来的紫色烟雾,对寿奴和光奴道:「过去看看。」
两女刚要举步,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程宗扬也察觉到不对,那股紫烟吸入
鼻孔,带来一股甜腻腻的奇特香气,接着自己体内的真气便像被消融一样,迅速
涣散消失。
程宗扬赶紧把手伸进衣襟,摸到颈下一隻小小的瓷瓶,从中取出一颗淡红的
珠子,塞入口中,用力咬碎,吞了下去。
这是毒宗秘制的驱毒丸,只不过朱老头那个坑货,在自家的驱毒丸里还下了
剧毒。自己受不了朱老头坑爹的脑回路,让死丫头改过,专门驱毒,绝无毒性。
药丸粉碎,一股剧痛从口腔中爆发开来,程宗扬几乎以为自己吃的是鞭炮,
一口下去,把舌头都炸没了。又像是拿着一支防狼喷剂,对着自己嘴巴呲了一整
瓶,活活辣穿!
他伸出舌头,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鼻涕直淌。死丫头做的什么见鬼的驱毒
丸?简直辣破天际!
程宗扬辣得血液都快沸腾了。好在死丫头做的驱毒丸虽然辣到灭绝人性,但
效果极佳。呼吸间,涣散的真气重新凝聚。
寿奴和光奴眼巴巴看着他,可惜驱毒丸只有一颗。紫妈妈回来之前,她们两
个算是废掉了——虽然她们本来就跟废物差不多。
紫烟渐渐散开,只见天井像是被炸过一样,碎石遍地,还一隻被切成两半,
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稻草人。
天井中间是一个小小的水池,潘姊儿和那名女刺客从檐上坠下,正好摔在池
中,浑身溅满了水,跟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却仍死死纠缠在一起。
两人无法动用真气,只能靠纯粹的体力死命纠缠。潘金莲双手死死握住对方
的左腕,对她的右手全然不顾。
很明显,潘姊儿急于脱身,而不是与对手纠缠,可此时的主动权并不在她手
中。她的鹤侣剑和对手的直刃链刀都已经脱手,但对手还多了一面圆盾和一隻钢
爪,稍不留神就会血溅当场。
女刺客也不比她强多少,潘金莲最後那一剑险些将她斩成两半,虽然靠着替
身术躲过致命的一击,但也仅差毫厘,那名女刺客的紧身衣被齐齐斩开,只有下
巴到颈部一截相连。
程宗扬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了个仔细。他原本看着那刺客身材平得像板子
一样,男女都分不出来,这时才发现她胸前的束带也被斩断,两隻白生生的美乳
将黑色的夜行衣撑到两边——居然颇为有料。不仅如此,紧身衣的切口从胸前一
直延伸到腹下,几乎连大腿根都露了出来。
女刺客抬起右手,握拳往潘金莲头脸打去。潘金莲衣袖被钢爪撕开,露出大
半截雪白的手臂。她死死扼着对方的左腕,丝毫不敢鬆手。那钢爪犹如弯钩,爪
尖附着一层幽蓝的光泽,显然淬过剧毒,万一沾在身上,必定有死无生。
无法防守之下,潘金莲束髮的丝带被打掉,髮丝披散下来。遮面的轻纱被扯
下半边,露出那隻娇滴滴,甜蜜蜜,天生就带有十足媚态的娇靥红唇。她脸上挨
了一掌,媚艳的玉颊留下了五个指印。身上的白衣湿透,水淋淋贴在身上,玉体
曲线毕露。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先不说谁胜谁负,单是潘姊儿这幅狼狈的模样,就活活
值回票价了。
女刺客身材娇小,单论体力还真比不上比她高出一头的潘金莲,虽然空出一
隻手,却被对手按到水池里,大半身体都浸在冰冷的池水中。
挣扎间,女刺客忽然鬆开拳头,一把抓住潘金莲的衣襟,用力撕下。
「嗤」的一声,潘金莲湿透的白衣被撕开半边,胸前露出一抹荡人心魄的弧
形。她咬住唇瓣,拼命将对手往池水中按去。池水一点一点浸过女刺客的脖颈、
後脑、双耳……
女刺客挣扎愈发用力,右手拼命撕扯。衣帛撕裂声接连响起,转眼间,潘金
莲那件白衣便被撕到腰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贴身小衣。忽然她身子一僵,却是
女刺客空余的右手扯住她的小衣,正竭力撕开。
「嗤喇」一声,月白色的丝绸寸寸绽裂,潘金莲光洁的香肩、玉背、纤腰暴
露在众人眼前,白滑如玉。
女刺客没有停手,而是将右手伸到潘金莲身後,一把扯住她的白裙。
潘金莲美目瞪得圆圆的,睫毛颤抖着,上面不知沾的是眼泪还是池水,终于
忍不住道:「住手!」
女刺客露出的双目不带任何表情地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口其拉口搜。」
潘金莲怔了一下,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是你才对。」一个男声从旁边传来。
程宗扬不知何时走到水池边,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倭语?东瀛
忍者?怪不得潘姊儿说你为虎作伥的时候没反应呢,这词儿没学过吧?」
潘金莲怔了几秒,然後惊醒过来,对女刺客失声道:「你不是他的女奴?」
程宗扬扭头对寿奴道:「你认识她吗?」
孙寿抿嘴一笑,「不曾见过呢。」
程宗扬笑道:「看来不是呢。」
潘金莲如五雷轰顶,尖声道:「放手!」
作为回答,女刺客一把撕开她的外裙。
程宗扬抚掌大笑,「干得好!加油!你们两个谁输了,我今晚就干哪个!」
他这会儿是彻底的有恃无恐,死丫头的驱毒丸虽然让自己吃足了苦头,可效
果没得说。自己这会儿就是腿上伤势未癒,动手时有些影响,但丹田真元满满,
就是三五头犀牛都能一拳捶翻,何况两个弱女子?
至于潘姊儿和女刺客,她们哪怕还有一点真气,也不至于打到这份儿上,装
都装不出来。没有真气,这两个就是自己砧板上的鱼,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把老爷的座椅搬来!」
在程宗扬吩咐下,孙寿和成光搬来座椅,又拿来十几盏灯笼、红烛,摆在四
周,将天井照得一片通明。
两个美女还在互殴,她们在窄小的水池中搂抱翻滚,衣衫不整,玉体半裸,
那画面既香艳又刺激。
程宗扬坐在椅中,将受伤的左腿跷在水池边缘,一手拿着手电筒,一边在两
女身上照来照去,一边给她们加油打气。
「用力!抓她奶子!」
「撩阴腿!顶她下面!」
「被夹住了?你个废物!」
「别打脸啊!不许打脸!」
「小心!潘姊儿,她要扯你裤子!」
「哎!扭得好!这屁股扭得不错!细节很丰富!」
程贼的无耻让潘金莲几欲吐血,她早有心停手,可那女刺客却像失去理智一
样,死死缠住她。此消彼涨之下,潘金莲渐渐地落在了下风。原本她几乎将女刺
客按进水里,这会儿却被女刺客一点一点扳平。
程宗扬叹了口气,「看在小香瓜的面子上,就帮帮你好了。」
说着他抄起一把用来修剪树枝的大剪刀,「咔咔」开合了几下,然後伸到女
刺客腰侧,一剪下去,将她的紧身衣剪成两段。
那件紧身衣是水兽的皮革制成,极有弹性,刚一剪开,立刻朝两端弹去,带
起一片水花。
皮衣一截束在女刺客颈下,另一截缠在大腿上,中间腰臀尽露,像一段月光
般浸在水中。
潘金莲玉脸雪白,没等她喘息,那把剪刀就跟路过一样,不经意地伸过来,
随便那么一剪,「咔嚓」的一声,将她亵裤的系带剪断。
潘金莲衣带原本系得极紧,才没有在缠斗中滑落。这会儿失去束缚,如雪的
肌肤光滑得仿佛没有丝毫阻力,湿透的亵衣从纤腰间一点一点滑下,渐渐滑到臀
沟……臀下……
一个戏谑的口哨声紧贴着耳边响起。
潘金莲颈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这时才发觉那个阴险狡诈的程贼不知何时
凑到自己身边,几乎就趴在自己的背上,以一个暧昧的姿势俯瞰着两人。
「滚……滚开!」
潘金莲吃力地说着,在她分心的一刹那,女刺客空余的右手一把抓住她裸露
的臀肉,手指往她臀缝伸去!
潘金莲一声尖叫几乎到了嗓子里,本能地想要鬆手,被她压在池中的女刺客
趁机腰身一拧,从她身下挣脱出来,随即将她压到水中,一手扼住她的颈子,拼
命往水中按去。
那水池不过四尺见方,两女上身浸在池中,只见四条光溜溜的美腿在池沿上
不住扭动,雪肤带水,玉体生光,挣扎间,艳态毕露。
程宗扬放下剪刀,「来人啊,让老爷赏赏两位的花。」
孙寿娇声道:「主子要赏什么花?」
「当然是美人儿身上最柔最美的那朵花儿……」
潘金莲带着一丝哭腔道:「程宗扬!你敢!」
「瞧你说的,」程宗扬亲切地说道:「我又不是没看过。」
「卑鄙!」
「卑鄙?你自己备屄上门,我是要不看,对得起你吗?」程宗扬用怀念的口
吻感叹道:「滴水红莲啊,多难得的顶级名器。上次没把它给采了,我可是一直
後悔到现在。」
程宗扬用手电筒在她脸上晃了晃,笑道:「这一次,如你所愿。」
孙寿扭着腰走过去,将潘金莲滑落的亵裤剥到膝下,一手提起灯笼。摇曳的
灯光下,雪滑的双腿被迫分开,露出腿缝间一瓣柔美的红莲。
潘金莲发出一声呜咽,拼命扭动腰肢,想要挣开她的手指。可她腰腿都被女
刺客压住,急切间无法挣脱。
鹤羽剑姬本来就生得明艳娇媚,下体更是精致得犹如一件艺术品。此时沾了
水,色泽愈发鲜美,被灯光一映,宛如红莲夜绽,美不胜收。
孙寿娇声道:「恭喜老爷,鹤羽剑姬还是处子,元红尚在。」
另一边,成光也扒开女刺客的屁股,笑道:「这也是个雏儿呢。下面的花儿
水灵灵的,又紧又嫩。」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原以为只是添头的女刺客竟然也颇具美态,圆润白皙的
臀间,嫩穴带着几分羞意,娇柔动人。
孙寿笑道:「主子,先用哪一个?」
「两个都是处女?这可难为我了。以我跟潘姊儿的交情吧,不干她都说不过
去。可我要是干了潘姊儿,岂不是便宜了上面这个?」
成光笑道:「不如主子今晚花开两朵,把这两个都收用了。」
「那可不行,我说过,今晚就干一个。本侯一言即出,驷马难追,说一个就
一个。」程宗扬大方地说道:「还是你们两个自己一决胜负,谁输了,就老老实
实趴在这儿,被我开苞。潘姊儿,加油哦。小心输给这个倭奴。」
程宗扬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衣物,露出那根已经蓄势待发的大肉棒。
潘金莲此时被仰面压在水中,反而因为视角的关系,看得更清楚。看着程贼
挺着那根粗大而醜陋的物件走过来,曾经受过的屈辱又一次涌上心头。
身上的女刺客目光平静到几乎淡漠,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无论身
体裸露,还是刚才险些被一剑斩杀,都没有一丝动摇,就像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
让她在意一样。
潘金莲又一次动摇起来,也许她真是程贼的爪牙,不然她为何对程贼视而不
见,从头到尾都只想杀死自己?
潘金莲头颈浸到水中,接着是下巴,然後是嘴巴、鼻子……
「潘姊儿,看来你要输了。」
程宗扬挺起身,潘金莲视线受阻,却能感觉一股火热的气息从她冰凉的两腿
间升起,像一条火龙往她最隐秘的部位逼去。
池水寒冷刺骨,潘金莲上半身都浸入水中,口鼻呼吸断绝,身子禁不住战慄
起来。
女刺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冷静得骇人。
阳具离裸露的下体越来越近,就在将要触到的刹那,潘金莲浸在水中的双眼
蓦然张开,身子向上移了半尺。
被压在下方的雪臀滑入池中,溅起一片水花。潘金莲放开女刺客的手腕,一
把抱住她的臀肉,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後送去。
只见紧凑的雪臀间,那隻沾着水的红嫩蜜穴蓦然绽开,宛如一朵鲜花怒放开
来,水滴滚落,露出娇腻的穴口,重重撞上後方伸来的阳具。
肌肤相接,女刺客双眸迸出一丝寒光,本来扼在潘金莲柔颈间的右手蓦然一
折,凭空亮出一柄树叶状的匕首,往身後男子的心口刺去。
锯齿状的锋刃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风声。一瞬间,女刺客真气尽复,就在
双方身体接触的刹那,发出致命一击。
女刺客倾注全力的一击却只刺了个空,接着肩头一紧,被一隻手掌捏住。
「早防着你呢!」
程宗扬冷笑声中,扳住她的肩头一扯,硬生生将她右臂拽脱了臼。
「叮」的一声,匕首落在池边。
「解药是藏在牙齿里面的吧?自己使的毒烟,自己都没解药?你蒙谁呢?还
挺下本的啊,故意等到最後一刻才吃解药,怕被我看出破绽来?你个二货,知道
错哪儿了吗?」
程宗扬一边吐槽,一边利落地将女刺客双臂关节卸掉,「本来你在下面,潘
姊儿在上面,趁我给金莲开苞的时候出手,角度、时机多合适?可我剪开你们衣
服的时候,你居然拼了命也要把金莲压到下面。我都不明白你这是什么鬼操作,
等看到你还是个雏儿,我才猜到一点儿——你不会是以为干那事只有男上女下一
种姿势吧?知识这么贫乏,还跑来当俘虏,你要补的课有点多啊……」
程宗扬说着,又封了她背上诸处穴道,把她的丹田气海一并制住。
潘金莲挣扎着扬起头,闻言不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字一字道:「你故
意坑我?」
遭人欺骗的愤恨,使一向从容的鹤羽剑姬失去了平常的冷静,那双天生便带
有几分媚意的美目盯着女忍,眼底泛出一丝玫瑰般的暗红色。
即使女刺客双臂脱臼,要穴被制,对自己再没有威胁,潘金莲也没有停手,
她双手抱住女刺客赤裸的臀部,带着哭腔和刻骨的恨意道:「去死啊!」说着用
力往後送去。
绽开的蜜穴对着身後怒涨的阳具重重套入,女刺客终于发出一声尖叫,「雅
蔑蝶!」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让程宗扬有种穿越时空的梦幻感觉,仿佛自己又回到
从前的时空,那些久违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与天井中正在发生的一切重叠起来,
两种完全不同的环境,却有种莫名的契合。「洗噶麻希欧!接受吧!" 程宗扬大
喝一声,腰身挺起,阳具怒龙般捅入蜜穴,深深插进女忍柔嫩的蜜腔内。
粗长的肉棒硬如铁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直干进穴底,尽根而入。那
层脆弱的处女膜被肉棒彻底捅穿,处子的元红在肉穴内溅开,染红了肉棒。身下
的女忍发出一声痛叫,臀肉绷紧,蜜穴像小嘴一样紧紧含住肉棒,剧烈地抽动着。
只是瞬间,赤裸的雪臀又往前滑去,粗大的肉棒从蜜穴中拔出,收紧的蜜穴
被带得往两边翻开,蜜肉间淌出一股殷红的鲜血。
潘金莲满腔的委屈和愤恨在这一刻彻底暴发出来。紧接着,雪臀又一次往後
顶来,「啪" 的一声撞在程宗扬结实的腹肌上,力道十足。那根阳具瞬间被蜜穴
吞没,紧窄的蜜腔被棒身撑得几乎裂开。
「好爽!"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 加油金莲!干得漂亮!"
" 姓程的!你怎么不动!" 潘金莲哭着嘶声道:「你干我时候的力气都去哪
了!你给我用力啊!用力!干死她!"
女忍尖叫道:「雅蔑蝶!」
「干啊!你不是喜欢干吗!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蛋!我让你干!干啊!」
「以压大……不!」
「干死她啊!」
听着潘姊儿委屈的哭声,女忍痛楚的叫声,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涌上心头,程
宗扬禁不住放声大笑。